十八年前,我还是一名教师时,按捺不住那颗渴望的心,怀揣着梦想坐上火车前往广州,打算加入农民工大军。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旅行,我到达了广州火车站。这座半个世纪前建造的车站,看上去老旧不堪,气喘吁吁地诉说着历史的沧桑。非典爆发后,广州还残留着一些“战疫”的痕迹,感觉城市不大,人不多,没有心跳的感觉。在全国最大的农民工城市东莞,我被初中同学丛才和他年轻漂亮的未婚妻招待。这个年纪的我们,自然是喝酒谈天说地,畅谈人间,畅谈未来。丛才从名牌大学毕业,被分配到省城工作,不久后便辞职南下,打拼了几年,就在当地买了房子。虽然他没有发大财,但对于比起那些一步一个脚印打拼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成功。转眼间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年,出去找工作的情景还记忆犹新,排队买票进入人才市场找工作的“打工者”们更是看不到尽头。上世纪九十年代兴起的“淘金”热潮至今持续了二十多年,热情丝毫没有减弱。
牛年五月,我到中山大学读书,故地重游,感慨万千。历史总是充满着惊人的巧合。新冠肺炎疫情已造成全球500多万人死亡,比非典更厉害、更狡猾、持续时间更长。他年轻美丽的妻子15年前就去世了。他在东南亚工作,得知消息后赶回时,与他阴阳相隔的妻子还在流泪。她怎么忍心离开饥饿的孩子、敬重的丈夫、远在天涯的父母?海外追梦的艰辛,别人又怎么会知道?想起和她在一起的幸福日子,我不禁感叹。
在中山大学读书期间,我到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广州起义烈士陵园、辛亥革命纪念馆、黄埔军校旧址缅怀先烈,参观了海珠公园、越秀公园、白云山公园、小港公园、广州塔……广州发展的巨大变化令我感触颇深,我把它记下来,作为晚年治疗老年痴呆症的良药。
5月16日 周日 晴
说云贵高原的天气“下雨如冬”,一点也不为过。夏天已经来临,但依然阴冷刺骨。路上的行人有的穿着短袖,有的穿着外套,有的甚至裹着羽绒服,冷得让人分不清现在是什么季节。看到学生们左背一个包,右背一个包,前拖一个箱子,后拖一个箱子,我不禁笑了起来。十八年前,在去广东的路上,朋友看到我只带了一个小塑料袋出行,不解。我一直觉得,简简单单的生活就好。记得一下火车,热气直冲云霄,烈日炎炎,晒得我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用餐巾纸随便擦一下额头,都能把水都拧出来。提着大堆行李的旅客,走路摇摇晃晃,像是喝醉了一样。没有了行李的负担,逛公园、景点、办事都轻松多了。从广州回来没多久,报纸就登出一则市民中暑身亡的消息。虽然这里不是“火炉”,但确实很热。
贵阳至广州的高铁七年前开通,只需不到四个小时就能到达亚洲最大的高铁专用站——广州南。偌大的候车大厅,宽阔得难以形容的停车场,每天供着五六十万匆匆聚集在这里或奔赴全国各地的人们使用。来接学生的老师带着学生转了好几圈,头晕眼花的时候才找到车。拖着行李箱的学生已经满头大汗,拿着大包小包的也早已脱下了厚厚的外套。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短短四个小时,经历了冰与火两种极端。在蓝天白云的迎接下,心里顿时清澈起来。
晚上,瑶芝的朋友在农村的“农家乐”里热情招待大家。这里地处偏僻,远离城市的喧嚣,清静无声,小桥流水,宛如世外桃源。本以为富商会奉上丰盛大餐,驱散旅途的劳累,没想到几道家常菜就能满足胃的需求,丝毫不铺张浪费。令人意外的是,主人精心准备了家乡的酱香型葡萄酒。举起酒杯,一次次喝下醇香的酒,一次次说下激昂的话,异乡的孤独随风飘散……酒不醉,醉的是自己醉!
5月17日 周一 晴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一直坚信,想要了解一座城市,不去用脚丈量,不去沉淀海量的信息,不去用心感受,光去参观是不会有什么收获的。来之前,我就制定了计划,要去了解这座世界级城市、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世界唯一两千年不衰的港口……
凌晨五点,老人的电还在,趁他还在睡觉,公鸡还没干活,我悄悄骑着共享单车来到五公里外的海珠公园。占地2000多亩的海珠湖公园位于广州市海珠区新城市中轴线南段,由内湖和外湖组成,是集水利与生态于一体的大型建设项目,兼具防洪蓄涝、污水处理、生态环境营造等功能,是市民休闲、亲近自然的好去处。公园门口绿树成荫,绿草如茵,鲜花盛开,跳舞、拳击、聊天、跑步等热爱生活的人们在这里迎接朝阳,享受大自然的馈赠。人多却不喧嚣。可惜周一公园闭园进行生态修复,没有机会进园欣赏美景。
回到酒店的时候,室友飞云还没起床。也许生活就是这样,自己喜欢的才是最美的。有的人追求睡到自然醒,有的人急于数钱数到手抽筋,有的人总是早起埋头苦干。不管怎样,只要不影响工作和别人,就没有错。
上午九点,我走进百年名校中山大学参加开学典礼。校园里随处可见枝叶繁茂的百年老榕树,像巨大的遮阳伞遮挡着炎热的阳光。老人在树下晨练,学生在晨读。这里没有广场舞喇叭声,没有喧闹的读书声,人多却无喧哗,静谧祥和!五十岁能在这里读书,圆了今生不读名校的遗憾。我要好好学习好好思考,问问题不羞耻,以孙中山先生“博学多识,善于提问,缜密思考,明辨是非,精诚实践”为准则,开始一周的学习。
下午五点,刚走出凉爽的教室,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像是进入了热气腾腾的桑拿房。刚才教授的精彩讲解,让我们暂时忘记了外面的烈日炎炎,大部分同学都赶紧跑到酒店躲避阳光。老师的慷慨馈赠。当我邀请学生们出去散步时,他们大多都拒绝前往,因为实在太热。广州的共享单车种类繁多,有人力的,有电动的,还有轻便的,随处可租,随时可还,真是方便。我骑了一辆,去了久违的广州塔。
广州塔,中国第一高塔,高600多米,位于珠江南岸,俗称“小细腰”,隔江与珠江新城、花城广场、海心沙岛相望。沿着珠江北岸骑行,宽阔的人行道并不显得拥挤,随处可见的绿化带让你忘记这里是市中心。夜空下,珠江两岸灯火通明,五彩斑斓的“小细腰”熠熠生辉,挂着彩灯的游船在五彩河中缓缓巡游。这种感觉,这种场景,似乎只有热爱生活的人才能享受到。
5月18日 周二 晴
天还没亮,又开始了一天的行程。目的地依然是海珠公园。可当我兴致勃勃地到达公园时,得知今天有一位领导要来,不接待游客,我两次与他失之交臂,实在可惜。我不想知道他是什么级别的领导,也不想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记得唐绍仪先生当过民国总理,后又当过县令,也不觉得丢脸;香港富豪影视明星周润发上街买菜做饭,在风雨中为行人搬倒倒树,也不觉得丢脸;著名企业家曹德旺在小面馆里邀请知名记者采访,他津津有味地吃着猪蹄,也不觉得丢脸……这些才是真正的名人,想留名的也只是留名而已。
下午放学,我和飞云一起坐地铁去白云山公园。我认识白云山是从三十年前的电视广告《白云山药业》中,这次有机会一睹它的真容,也算是一种幸运。白云山,号称广州第一秀,是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山势颇为宽阔,由三十多座山峰组成,是广东最高峰九连山的一个分支,面积二十多平方公里,风景秀丽,古迹众多。可惜我们到的太晚,公园大门紧闭,远道而来的客人没能有机会一睹风光。和飞云商量好骑自行车回三十公里外的住处,飞云疑惑地看了看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哥哥,再看看险峻的山路,笑着答应了。沿着公园门前的车道上山约两公里到达山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不言而喻。其实,一座海拔只有三五百米的小山,对于习惯了云贵高原生活的人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也许这就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的道理吧!
从山顶往下走不到五百米,坐落在茂密森林、风景秀丽的白云山制药厂便出现在眼前。如果不是厂牌提醒,我还真不知道在这么美丽的地方,还有一家生产了近半个世纪的著名制药厂。我和飞云一起走遍大街小巷,走走停停,走走停停,擦擦汗水,欣赏着风景,丝毫感受不到两千万人口的国际大都市的人潮拥挤。三个小时后,我回到住处,和飞云一起喝酒,聊着沿途的风景和美景,聊着家人,享受着生活。我们越聊越投机,越聊越兴奋。疲惫早已随珠江水东去。飞云在公安系统工作,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有一个操持家务的妻子和两个可爱的女儿。
正准备休息的时候,突然想起今天是我结婚26周年纪念日。我把这个消息发到朋友圈,200多条亲朋好友的祝福在微信上绽放,心里很开心。转眼间,青涩的少年已变成五十岁的老者。我从未后悔过时光的流逝,从未后悔过错过的人生,我快乐又幸福。生命的意义,不仅在于它的长度,更在于它的宽度。
5月19日 周三 晴
早上起床,准备坐地铁去广州起义烈士陵园,怀着激动的心情到达地铁站的时候,原定六点出发的地铁还没有开,我坐上晚班地铁,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陵园。
陵园主要建筑有正门、广场、陵园大道、广州起义纪念碑和圆拱形陵园。正门上有周恩来总理亲笔题写的园名。大门左侧是一只手高举挺拔钢枪的广州起义纪念碑。从纪念碑前的墓道拾级而上,穿过墓旁苍松翠柏,便可到达朱德元帅亲笔题写的“广州公社烈士墓”。墓碑直径43米,高6米。这里安葬着广州起义中牺牲的5700余名烈士中的部分代表。烈士墓右侧下方,是叶剑英元帅之墓。公园内的“血祭轩辕阁”、“中朝人民血友情馆”、“中苏人民血友情馆”、人工湖、拱桥等错落有致,既是纪念烈士的好地方,也是人民群众接受爱国主义教育的好基地。“血祭轩辕阁”是为了纪念广州起义烈士周文镛、陈铁军而建的,三十多年前我从中学课本《刑场上的婚礼》中了解到他们的英雄事迹。然而,当我触摸到他们曾经为理想信念牺牲生命、抛洒热血的土地时,心里却沉重不已。前人栽树是为了下一代乘凉。想到昨天上课有些同学坐在凉爽的空调房里,喝着学校提供的咖啡、糖果等零食,还在抱怨,这让我汗颜!
课堂上,温小勇教授对中国共产党百年来的辉煌历史进行了充满激情、娓娓道来,并结合刚才在墓地里的所见所闻,加深了对不忘党恩、勇于担当的认识。
晚饭后,我邀请几位同学来到越秀区的北京路商业步行街。这是一条集文化、娱乐、商业为一体的街道,位于广州市中心,是广州最繁华的商业集散地。每天有数十万人光顾这条不足两公里的街道。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商贩们用尽各种招呼方式,却并没有引来多少顾客。这些年,少数景区的经济骗局让不少游客得到了教训。自然,旁观者多,买单的人少。作为一个长期精打细算出行的人,自然不敢随便动别人的东西,更不敢随意掏钱包。
5月20日 周四 晴
广州是国家历史文化名城,随处可见文物古迹。位于越秀区白云山南麓的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就是其中之一。我们到达墓地时,天还没亮,墓地里鸟语花香,树木葱茏,整洁有序,不少市民已经开始锻炼身体了。墓地规模很大,是为了纪念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在广州三二九起义中牺牲的烈士而建的。起义失败后,同盟会会员潘大为先生冒着生命危险,组织广仁善堂收集烈士遗骸,并用房契作抵押,购买了红花岗。潘先生认为“红花”不如“黄花”雄伟秀丽,便改名为黄花岗,沿用至今。潘先生逝世后,被安葬在七十二烈士的墓旁。
一百多年来,从民国到新中国的历届政府都精心保护、修缮,不断得到发展。占地16万平方米的陵园里,除了72位烈士的墓葬外,中国航空之父冯如、陆军将领邓忠元、越南烈士范洪泰等人也安葬于此。陵园侧门处,立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祭拜英雄”四个大字,从落款来看,是群众自发立下的,没错,“饮水勿忘掘井人”。在寸土必争的广州,陵园如此美丽,保存如此完好,这里有根,有灵魂!让那些喜欢拆迁重建,不注重文化保护的官员汗颜!
距离墓地不到两公里的地方,是德艺双馨的洪仙女故居,由一栋两层半的小楼和一座花园组成。洪仙女年少时随父母逃亡澳门,后来成为广东乃至全国著名的人民艺术家,她的一生见证了新中国发展的巨大变化。
中午在班主任的带领下,我们参观了辛亥革命纪念馆和黄埔军校。纪念馆占地面积7万多平方米,是为了纪念孙中山先生领导的辛亥革命而建,位于广州市黄埔区长洲岛中部,锦州大道东南侧。长洲岛不仅是革命遗迹之地,更是时代变迁之地,馆内有20多处近代中国革命遗址,馆内7000多件文物,充分记录了那段激情岁月!
黄埔军校始建于1924年,是国共两党联合创办的革命军事学校,毗邻辛亥革命纪念馆。在国共两党的全力配合下,为当时的革命军培养了大批骨干。学校主要有步兵、炮兵、工程、管理、政治等科室。岸边停靠的斑驳的教学楼和军舰无声地诉说着历史。没想到革命的黄埔竟然聚集了贵州子弟。抗日战争时期,黄埔军校第四分校在贵州办了近七年。如果不读历史、不领略文化,大概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
放学后,我和飞云等四个人一起去越秀公园玩,一进地铁口就发现,大部分年轻人都在飞速地奔跑。我们纳闷,明明只有五分钟的车程,为什么地铁会这么挤呢?到了站台,发现到处都是长队,一车难求。原来,这几天我们坐火车太早了,避开了高峰期,所以乘客不多。广州是世界上最繁忙的城市之一,每天空中有几十万人飞行,地面上几千万人奔跑,地下有近千万人挤挤挨挨。所以,一个拥有两千万人口的国际大都市,一点也不觉得拥挤。我一直认为,一个地方公共交通的发展非常重要。十八年前,我发现东莞大部分公交车上班时间都是空车,下班时间就满员了。现在广州的街道也是这样。政府对公共交通的重金投入,看似亏本,实则营造了良好的营商环境,赚得盆满钵满。贵阳这个三线城市,成为继北京之后第二个限牌的城市,上万辆出租车在街头乱跑,数不清的“黑车”在街头招揽客流,不堵车才怪。
越秀公园是广州最早的公园之一,也是广州最大的综合性公园,自然风光秀丽,亚热带景观特色浓郁,保存着各类历史文物古迹,自元代以来即为广州古八景之一。公园大门右侧山坡上,矗立着广州地标建筑之一的五羊雕塑,五只羊姿态各异,造型优美。
5月21日 周五 晴
早上,我到学校附近的小港公园散步,公园虽小,但很精致,是广州观赏竹数量最多的公园,又被称为“竹园”。每天把时间都安排得满满的,不但觉得不虚此行,还开阔了眼界,何乐而不为呢?
下午有半天的假期,本来准备去附近的红树林逛逛,没想到有朋友包车去珠海,赶紧打车赶过去。珠海是著名的海滨城市,东面隔海与香港、深圳相望,南面陆路与澳门相连。耗资1200亿、历时15年建成的超大型跨海通道港珠澳大桥全长55公里,犹如巨龙横卧在海上,把香港、珠海、澳门三地的“天险”变成了通途。放眼望去,碧水蓝天,一望无际的海岸线,珠海的美景尽收眼底!可惜的是,由于体制原因,大桥的通行率不高。
沿着海边漫步珠海情侣路,夕阳西下,温暖的海风,细软的沙滩,海中的珠海渔女雕塑,翩翩起舞,向游客走来,与夕阳掩映下的海狸岛珠海大剧院,构成一幅无与伦比的画卷,置身其中恍若梦境。
珠海的海鲜街又便宜又好吃。车子还没停稳,我就要下车吃吃喝喝,却遭到反对。我一路跑到百里之外的酒店附近的小餐馆,开始喝酒。我一直觉得,出门在外,忘记年龄、性别、身份,这就是快乐。
5月22日 周六 晴
本来打算一早去中山大学校园逛一圈再回来,但昨晚喝的酒太过浓烈,耽误了早起的时间,所以没机会逛一圈。其实我在这里学习一周,抽出一两个小时看看是完全可以的,但有时候我们往往会忘记身边的美景,总觉得那边的景色独一无二,那边的月亮比这里更圆。
在回程的火车上,我震惊地得知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先生去世的消息。举国上下都在哀悼一位巨星的离世。老人注定会成为人类发展史上不可忘却的人物。看到这么多人自发哀悼,心里很是安慰。感谢像袁隆平先生这样与国家共忧的科学家!这才是大家真正关注的明星,才是有良知的人追捧的明星。老人的死讯从流言到官宣,只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但作为一名前记者,我可以判断流言是准确的,但他的死因不同于普通人的死因,需要十分谨慎地对待。
一下火车就被广州疫情隔离核酸检测,巧的是,广州的酒店和这里的酒店一模一样。从碧水蓝天到下着雨的家,都如冬天一般,丝毫没有广州的“炎热”。第二天早上,在细雨中步行回家,凉意袭来。七天的旅程,教授的精彩讲解我记不清多少,大部分都忘了,但实践给予的总是让人难忘。也许这就是实践出真知的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