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仲春深夜时分,南京军区后勤部的值班电话突然急促响起。接线员听到对方说出一串精确到毫米的尺寸数据:长度是七尺六寸,宽度为二尺七寸,高度达二尺四寸,而且木料必须要是上等的楠木,并且还需要夹带着大别山所产的桦木、檀木、黄连木以及香樟。对方没有进行多余的寒暄,只是留下“务必保密,刻不容缓”这几个字就挂断了电话。谁都没有想到,这一通看起来平常却又透着神秘的电话,和六年之后震动全国的一场特殊葬礼在悄然中产生了关联。
那位处于电话背后的“委托人”并非神秘莫测之人,此人乃是许世友。在那个阶段,他依旧于岗位之上进行操练,其身体硬朗程度仿若随时能够再度奔赴一线战场。然而,自朝鲜前线凯旋归来之后,他便悄然将“未来”相关事宜写入日程安排之中,具体内容为要与母亲进行合土葬,并且棺木必须提前准备妥当。其身边的军医向他询问缘由,他面带笑容说道:“俺并不畏惧死亡,所惧怕的是到了临终之际,还让娘亲独自一人处于孤单寂寞的状态。”这份质朴无华的孝心,在其猛将的外在形象之下显得格外柔和。
要讲起来,新中国从1956年开始大力推行火葬,国家的领导人们都纷纷带头去签名,具有跨时代意义的倡议书变成了破除旧习俗的宣言。毛泽东,周恩来,朱德都全部写下了名字,就连好多将军也马上表明了态度。可是,接过笔的许世友突然停住了,他不断地仔细查看纸面,最终仍然没有写下那一笔。会议结束之后,他进入到中南海勤政殿,脸色甚是凝重,直接说道:“主席,不能签。我要回到母亲的坟旁边。”毛泽东拍着他的手臂说道:“遵循自愿原则,明白。”就只是这一句话,给后来八十年代那场“破例”留出了空间。
许世友为何会这般执念呢,这得从他的少年时期说起,1905年的时候,他出生在了河南信阳山区的一个贫寒农家,十岁之际就开始给地主扛长工,十二岁时又远走湖北黄梅去当武僧,少年时期可谓是吃尽了苦头,母亲刘氏独自挑起了家计,同时又对最心爱的的幺儿牵肠挂肚,大革命时期,他在农军、红军中摸爬滚打,历经九死一生,却仅仅只有信件寄回家乡,母亲在油灯下抚摸着那几行歪斜的小字,眼泪一串串地落下,儿子许久没有相见,思念如同藤蔓一般,缠得老人夜半难以入眠。
那一九五二年秋季时分,协议停战之事还未达成,志愿军进入了那般拉锯鏖战的状况。中央准许部分将领去休假,许世友得到批准能够回乡三天。当他走进村口之时,他看到了一个满头都是白发的佝偻着的背影,那人肩挑着干柴,脚下都是泥泞之物。就在那一刻,许世友朝着那个背影冲了过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雨点般落下,口中不停重复着一句话:“娘,孩儿不孝!”邻人讲,那是全村人第一次看见他哭。转瞬之间三日已经过去,他又匆忙返回朝鲜前线,在临别之前托付乡亲帮忙照应老娘。留下的,是半袋米以及一身戎装的那个背影。
,1959年,许母亲跟着儿子前往南京生活。这位老太太并不习惯大城市那般喧嚣热闹,时常靠着窗子望着江水发呆。每天许世友擦拭完马匹之后,必定回到家中为母亲洗脚,还会亲自熬出来一碗黄酒炖鸡。乡邻劝说他事情繁多忙不过来不用每件事都亲自去做,然而他却神情严肃地讲:“身为军人不给亲娘洗脚,还能够称作是‘男儿’吗?”半年过后,老人坚决要返回故乡,言道“魂魄回归旧地才会觉得踏实”。许世友尊重她的意愿,不过也把大儿子许光留在了家乡经常陪伴在祖母身旁 。
八十年代来临之际,许世友转而担任南京军区顾问一职,然而他依旧每日清晨坚持去跑步,夜晚持续练拳。可是呢,身体发出的警报,终究在1985年夏天的时候响起来了。8月上旬那段时间,他一直高烧不退,经过诊断确定为膀胱癌晚期。在病房当中,他紧紧抓住身边工作人员的手进行交代:“再次给中央写一封信,请求准许我入土。”那封信内容很简洁:“这件事情关乎孝道,一直到死才停止。”但是中央处理起来却颇为棘手。自从周总理率先进行火化后,开国将帅们相继遵照执行,没有一个人例外。倘若再开一个口子,不免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10月14日那天,于北京西郊地带,邓小平把胡耀邦、彭真、杨尚昆等人召集来开会,当时桌上摊放着那封恳求信。众人都清楚许世友有着赫赫战功,像黄麻起义、四渡赤水、孟良崮战役等等,其足迹遍布五个省份,战功可称得上是“拼命三郎”。然而规章终究是规章。争论了好几个小时后,小平把茶杯放下,慢慢地说道:“军中的汉子,满怀一腔忠烈之情。孝心是可以体谅的,进行一次特批,严格下令以后不能再出现例外情况。”会议纪要仅仅只有寥寥几个字,却完全确定了最终结局。
将批文迅速传递至南京,10月19日深夜时分,王震乘坐飞机赶来,朝着军区干部传达中央所做出的决定,其语速迟缓且郑重说道:“存在特殊情形,需特事特办,实施一次性处理。”会场上寂静得一丝声音都没有,每个人都清楚这意味着在以往没有先例,往后也必定不会再有。紧接着,葬礼筹备组在连夜的时间里成立了,方案仅有两个字:保持低调,。
棺材是许光按照父命早就备下的,被抬进了军区营房,结果却发现,因为多年处于潮湿环境而变形了,仅仅只能容纳瘦削的身体。然而这个时候的许世友,因为久病而水肿,棺材尺寸完全不合适。军区首长急忙发电报给各方找寻木料。广州军区司令尤太忠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就连夜和广西林区取得联系,一棵百年的嫩青楠木被批准砍伐,当天就装车向北运输。木材运进厂里,缺少的却是技艺精湛的工匠。在南京工艺圈子里打听了两天,终于请到了七十八岁的老木匠杜万山。这位老人曾经为 何香凝制作过棺材,刀法娴熟老道,早就已经封刀多年了。听闻要为许世友打造“长眠之所”,他只回了一个字:“行。”
在杨柳巷的一间小作坊之中,刨花在空中纷纷扬扬地飞舞着,锛斧发出的声响里夹杂着老匠人那轻轻悠悠的哼唱声。他已经连续三昼夜都没有合上眼睛了,他把木料分成五层,使其错缝嵌扣在一起,在其内里铺上了樟木屑以及柞树炭,在外面覆盖清油多达十八遍,就连隙缝之处都看不到一丝一毫。在完工的那个夜晚,杜万山伸手轻轻抚摸着棺盖,声音低沉地说道:“在这辈子当中,这是头一回,同时也是最后一回,把活儿干到了这样的程度。”这样的一句话传播开来之后,竟然使得不少军区干部的眼眶湿润了——“硬汉子配硬棺木”,自古以来就算将星陨落,也要保持体面。
10月31日清晨被定下为葬礼日期,接送灵车既不悬花圈,也不挂横幅,甚至连黑纱都免去了,王震依照指示,不见报、不鸣枪、不奏哀乐,军区机关的窗帘全部被拉上,街口岗哨封闭,行人只见几辆普通车辆缓缓驶过,谁都没猜到车厢内静卧着一位带甲余光未散的大将,到了华山饭店,灵柩被抬进十六层密室,两名警卫持枪伫立,名单之外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聂凤智那几日,睡觉都睡不安稳。他身为许总旧部,曾经跟随军长,一路从大别山杀到了东北。听闻首长病逝,想要亲自送最后一程,可就连时间表都打听不到。直至十一月七日深夜,军区大院灯光全部熄灭,一列四车的车队,像影子那般悄然出城,先是往西走宁洛公路,接着从商城抄近道进入信阳。为防止被瞩目,车队不设置警笛,士兵不许佩戴黑纱,驾驶员收到的指令仅有一句:“保持灯距,无台呼交流。”大别山的夜风裹挟着霜气,车窗外旷野寂静无声,偶尔路边窑火闪烁,照亮了车队迷彩漆面上的冰晶。
在11月9日寅时之际,车队来到了新县许家洼,彼时山村还处于睡梦之中,鸡犬都没有被惊扰到,范志伦做了简单安排后,挖掘队就在当地开始动工,当天色稍微亮起来的时候,亲属们扶着灵柩进入墓穴,老村长声音颤抖地念了一些在祠堂中流传的殡葬古礼,之后进行合土,压上青砖,封上主标,墓碑暂时没有备好,只是在松枝上挂了一面红色的小布旗用来表示定位,所有参与者都签署了保密协议,当夜就纷纷散去,好像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然而,纸终究是难以包住火的。冬天离去,春天到来,山道旁边却出现了不少陌生的脚印。乡民先是听闻了风声,之后又有人在山坳的时候碰见士兵擦拭墓丘。到了清明之前前夕,坟前已经摆满了玻璃酒瓶,而且是以茅台的空瓶子作为多数。村里边的老人讲,许老总生前喜好两件事情呀:练拳、喝酒。人们没有钱去买花,干脆就把家里珍藏着的老酒拿过来,痛痛快快地喝上三杯之后把瓶子倒着扣在墓前,算是给将军“递盏”啦。时间久了之后,墓畔的酒瓶堆积起来形成了一座小墙,成为了大别山一道特别的景致。
立秋后的第二年,王震抵达许家洼,一脚踢翻半掩于地的瓶子,眉头蹙起说道:“不出几年这儿就会宛如垃圾场那般杂乱,还是立下石碑为宜。”随后他返回京城做了专题汇报。中央经反复斟酌,应允给予一次豁免,由范曾题写碑字。石碑运抵的那日,山民们协助抬上山坡,每个人都自觉摘下帽子默默伫立,即便是年仅五岁的孩子也跟着屏住呼吸。碑石被竖起,七个行书大字每一笔都刚劲有力,仿若许世友往昔练拳时发出的虎啸,在山谷间回荡,久久未曾消散 。
有人感到好奇,中央早就发出了火葬倡议,那么为何“许世友例外”能够成功通过相关审核呢?原因之一在于他的功勋极为震撼,原因之二在于他早在倡议之前就立下誓言要与母亲同穴,原因之三在于他对于制度一向毫不含糊,只是唯独这件事情与孝道产生了冲突。党性和人性并非天然就相互对立,原则是允许存在一定弹性的,正是因为这样,这一“破例”最终成为不再出现的事例,也更加凸显出制度所具有的温度。
回首1956年发生的那场签名的风潮,绝大多数的干部觉得火葬能够节约土地资源,革除掉旧有的习俗;许世友没有签字,然而在之后的日子里严格地执行中央的其他规定,即便干脆利落得令人害怕,有一次南京某部的食堂拖欠交办公余粮,他提着马刀就冲了进去,砍碎切菜案,声称“抗命者军法从事”,军纪的严格,军风的刚硬,都从这里能够看出来,所以,中央也清楚,他的“不签”绝对不是轻视命令,而是源于对母亲的深厚感情 。
有趣的是,恰恰是这般强烈的个人情感,致使许世友的最终归宿呈现出极具传奇性的色彩 。在1985年临近临终之际 ,他的神志时而处于昏迷状态 ,然而却依旧记挂着 “棺木是不是够宽 ” , “土能不能够松软 ” 。医生极力苦劝他保住性命 ,他只是摆了摆手 ,没有说话 ,仅仅让警卫偷偷地递过来一小杯黄酒 ,用以湿润一下唇舌 。午夜十二点的时候 ,病房里的灯光显得昏黄 ,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望着床边的许光 ,小声地说道 : “俺回家啰 。 ” 那句话 ,是将帅告别战场的号角 。
直至11月中旬,外界才凭借坊间传说拼凑出真相,媒体顺从命令保持沉默 ,民间相互传言,故事越传越神奇 ,有人称灵车半夜闻到浓郁桂花香,还有人说看到山顶出现奇异光亮 ,实际上不过是大巴山秋夜雷电交加,月光使大地忽明忽暗 ,“神迹”背后是一位老将清清爽爽、悄然离世的身影 。
过去了几十年,许家的老屋仅仅剩下了旧井还有碎瓦,然而祖坟却被绿树守护得繁茂葱郁。每当雨水滴落在楠木棺材上方的土层之时,渗出的清香依旧在泥土间飘荡回响,听说那是楠木所特有的油质。杜万山早就已经去世了,他生前每当有人询问,都会讲那口棺木让他“好像又为国家做了一件重大的事情”。很难去判定那究竟是手艺人的骄傲,还是对于一代将军的敬重,但是木匠和将军的名字,就这样一同被刻进了口口相传的乡野记忆里。
战争时期,许世友多次有着即便脑袋掉了也不眨眼的表现,然而却对母亲的冬衣以及家乡的糍粑一直念念不忘,和平年代,国家倡导火葬,他却偏偏要挑选地方长眠,只求能够与母亲同处一个墓穴。忠勇跟孝义,原来并非是一方消散另一方就增长,而是能够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存在。许世友用一辈子证明,刚强坚毅并不排斥温柔深情,甚至正是因为有了温柔情深,才使得刚强坚毅更加凸显出锐利。
现下的许家洼已然构建起纪念园,墓前那道并非有意砌成的酒瓶墙早就被妥善收纳保存,然而每逢节日,依旧有人背着一兜陈酿老酒朝着小山坡走去,将瓶口向下放置,酒液一点点渗透入土中,如此这般的祭奠同时也起到滋养的作用,行礼之人大多是老兵,他们口中叫嚷着“老首长,兄弟来看你了”,那声音带着极为浓重的乡音,还有一些年轻游客听不太明白,可是却能够从中感受到字里行间所蕴含的敬佩之情,历史的尘埃已然落定,那份真情将会永远留存于世。
需特别指出的是,许世友进行土葬这件事情,后来并没有引发大规模的那种“效仿”情况。在1986年往后的时间里,又有多位担任元帅、大将职位的人离世,他们全都遵循了倡导的火葬规定。从这样的情况来看,中央所说的那句“下不为例”并非只是说说而已,更像是在制度与个体之间所做出的一次温和的那种让步行为。制度既需要有能够稳定的那种坚持力,同时也得有体现人文关怀的那种温度;人情固然是非常宝贵的,然而却不能毫无节制地向外漫延。许世友的这个例子,就好像是锋利的刀刃划过坚固的铁壁一样,留下了痕迹,但是却不至于对铁壁的整体造成破坏。
人们惯常印象里,大将的归宿,总会和礼炮、礼兵、号角紧相随。可是许世友选的寂静夜行径,恰恰映射出他一贯的粗粝气质作派:不声张,不拖泥带水。恰似他在抗战那时最爱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打完仗,回头再讲。”这一回,最后一趟赴行程,他始终都没回头。
余响:孝义与军魂的新注解
对着许世友墓而立,实在难以做到不被一股朴素的力量所撼动。大别山那块土地,并非是肥沃的,然而却能够生长出最为坚韧的青松;革命的血火,那是最为炽烈的,但也能够孕育出至纯至真的亲情。许世友到底留下了什么?并非单单只是胜仗所获的勋章,也并非仅仅只是石碑上面那七个大字,更是一种“忠孝并重”的人格范式。去设想一下,倘若他当年跟着众人一起签了火葬倡议书,历史说不定就在此缺少了一段令人动情的注解。从某种意义来讲,正是这份“固执”使得后人靠着冰冷的史料,看见了一个真实、赤诚、有血有肉的将军形象。
常被归结为铁与火的战争故事,实际上,走下战场的将军们同样面临如何安顿内心的状况。国家制度要向前发展,个人情感也需要有宣泄的途径。许世友借助“土葬”这个近乎古老的仪式,为自己也为母亲达成了最后的相聚。他的选择,没有使火葬改革发生动摇,却给人们以提示——在浩大的时代洪流当中,保留一点对亲情的坚持,并非是懦弱,而是一种补偿,并且也是一种人性的回归。
老木匠杜万山所说的那句“最好的棺木”,听起来好似是结束,实际上却是开始,它使我们发觉,历史的叙事并非仅仅归属于高阁之上的文献,还被镌刻于普通人的手纹之中,那口楠木棺材,成为了木匠与将军共同创作的产物,一方是军功章闪烁着的辉光,另一方是刨刀刳刻出来的温度,木香随着风儿飘散而去,留下来的,是对于工匠精神与将军人格并存的敬意。
去祭奠的不少人,会模仿老总说话的习惯,冲着墓碑讲一句“俺也来了”。这句听起来有些粗野的乡语,实际上是一种亲近之意。它能使英雄显得不那么遥远,能让历史变得不再虚无缥缈。也许,这正是中央当初同意那块碑最终得以竖立的深层次含义——让后代能够确切知晓有那样的人、那样的地方、那样的故事,而不是在封存的档案里面模糊成一个编号。
未来,说不定还会有跟许世友相关的新材料被挖掘出来,然而不管怎样,那口所谓“最好的棺木”已然将一个时代的锐利与柔情一块儿留存了。它安安静静地处在大别山的深处,任凭山风刮过,任凭树影摇曳,可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寂静无声,原因是每一片掉落的树叶,每一声鸟儿的啼叫,都是这位老兵尚未完成的命令。

